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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发表于 2021-8-20 16:06:04

中村事件亲历记

中村事件亲历记金东复记得,一九三一年我刚满二十岁,在东北兴安屯垦区屯垦军三团二营任中尉骑兵中队长。团部及所属各部队,除三营外,均驻扎在内蒙古哲里木盟科尔沁右翼前旗余公府附近,即王爷庙(今内蒙古乌兰浩特市)境内。中国现代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一一“中村事件”,就发生在这里。我曾参与其事。现将我目睹的有关“事件”的真实情形记述如下。事件发生在一九三一年七月下旬。当时,我团二营,即我们骑兵大队,在团长关瑞玑(名玉衡)上校的率领下,前往团部驻地佘公府去王爷庙南突泉县一带执行剿匪任务。一天晚上,大约八、九点钟,我们已经休息。突然,传令兵传达团长命令;“有紧急情况,要在二十分钟内喂好马,准备出发”。这时,我们中队为前卫,在集合时,我请示团长往什么方向前进。团“回团。”队伍很快就出发了。长指示说:一路上,团长不断地催促队伍快走,后来,他的坐骥索性跑到我们队伍的前头,命令部队紧跟。团长的战马,高大健壮,跑得又快,后面队伍中的马弱者,有的逐渐掉了队。因为我有一匹备马,换着骑,所以才勉强跟上。此时我的心里十分纳闷:究竟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,回团部竟如此急若星火,经过一百余里地的强行军,到达营房驻地已是下半夜了。战马浑身汗水淋淋,人也极端困乏,躺下就睡着了。第二天,不是由传令兵而是由团部副官亲自秘密通知,让连以上干部去会议厅开会。当时,我团三营是屯垦公署的卫队营,驻扎在洮安(白城子)。团部所在地尚有一营、二营(即骑兵大队),团部直属通讯连、机枪连、迫击炮连、军械处、军医处等连以上的军官共有二十人左右。到会议室等了片刻,团长与三位副团长从内室走出。宣布开会后,副团长董平舆口(后改名董昆吾)少校先介绍说:“昨天清晨,哨兵发现有人在营区外拍照,上前制止时,来人不但不听而且盛气凌人。我接到报告后,出来用日语询问(董副团长系日本士官学校毕业,日语说得很好)。为首的说他叫中村震太郎,是来东北考察农业的。他随即拿出了由南京政府签发的外交护照,上面还有路经辽宁、吉林、黑龙江三省的签字。我们交谈中得知,中村是日本士官学校我的上届毕业生,我们是同学。中村一行人还有一个日本人,一个蒙古人,一个白俄。那个日本人叫井杉延太郎,是中村的助手,蒙古人是带路的,白俄是马匹的雇主。我将他们领到团部后,经检查发现他们携带有军用地图、测绘仪器等从事间谍活动用的物资器材,并在日记本上有对我边防地区兵力分布、军事地理等情况的详细调查和记载。于是我赶紧派人向团长做了汇报。”当董副团长讲到这里,才解开了昨夜团长之所以那样急切返回营地的疑团。团长关玉衡接着讲话。他说:“现在我们已经将中村等人拘留起来了。经初步审查,中村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的大尉,那个日本人是退伍军人,原上士曹长。他们系一个月以前,由海拉尔出发,经过兴安岭,索伦山,到我们边防军事要地调查军事地理的。对我们这一带的气候、雨量、村落、居民、兵力等详细情况,都有记录并绘制了地图。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进行侵略,早就野心勃勃。中村显然是为他们侵略中国东北搜集军事情报的,纯系军事间谍。我们若放了他们,国家的机密就要落入日本手里;要是把他们扣留后再通过外交途径,恐怕也不好解决,因为我们是弱国,一些当权者怕外国人怕的要命。因此,不如我们将他们秘密处死,这样既能保住国家机密又不至于招来许多麻烦。何况本地区,经东北长官公署早已向驻沈阳各国领事照会,谢绝外国人来屯垦区参观游历,不发护照在案。所以经团部研究,准备今晚就把他们处决,大家看行不行?”短暂的沉默之后,大家开始议论。有人说:“中村有南京方面的护照,是经外交允许的,杀死他们一事不好向政府交代,再说纸包不住火,日本国迟早是会知道的,追查起来怎么办?”关团长立即回答说:“中村是以外交面目为掩护,实际是进行军事间谍活动的,已经超过了南京政府允许的范围,所以我们有权处置他。再说,我们这个地区很偏僻,周围人烟稀少,只要我们行动周至、严守秘密,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们,谁能知道呢!”大家又议论了一会,都认为日本帝国主义长期以来在东北横行霸道,罪行累累,不知屠杀了多少中国同胞。中村来搞特务活动,现在落入我们手里,决不能轻饶他。于是,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。然后,团长非常严肃地宣布了保守军事机密的纪律。我记得是“约法八章”,大致内容如下:1、此为军机,不可泄露,上不许传父母,下不许告妻子,凡有泄露者,祸灭九族。2、如有任何上级机关,或哪一个长官问及此事,只许异口同音回答“不知道”,谁如透露出去,依第一章处理。3、不许私留中村一行人的任何财物;收缴的东西,必须上交团部,违者枪决。4、由今日起,不许官兵聚集,交头接耳,任何人如发现有议论此事的,立即有处决权。5、在书信中向亲友谈及此事者,枪决。6、通信必须经团副官室检查后方准邮出;不经检查私邮信件者,依第一章论处。7、外来亲友必须向团部报告,经审查后方可留宿;否则,来者按坏人处置。8、擅自离岗离职者严惩不贷,确认有投敌行为的,依第一章处理。最后研究了怎样处决办法。团部驻地虽然是坐落在荒漠空旷的山坡下,但佘公府一一蒙古王府,却离此不远,大约有二华里。为防止枪声引来不测,而制定了“刀杀”的行动方案,并做了具体的分工。我们骑兵大队关琛大队长不在家,由刘大队副、我本人和另外两个中队长负责现场及外围警戒,一营营长陆洪勋等四、五个军官负责捆绑押送,其余官佐负责现场处理,执刑的刀斧手是一营一连连长宁文龙。约近晚八点,我们依照命令,各就各位。当时,团里的气氛十分紧张,天刚黑就开始戒严,兵舍全由排长站岗,士兵一律不许外出,连大小便也只准在屋内。刑场设在会议厅。大厅约有一百余平方米,地面是用石灰与炉渣混合铺成的。两侧是团部各部门的办公室,中村等人被分别押在那里。首先是中村被五花大绑地押进来。这时大厅内非常沉寂,笼罩着十分威严的气氛,每个人也都是正气凛然的样子。团长先命令解除中村眼睛上的蒙带和拿掉嘴里的堵塞物,由董副团长担任翻译进行审问。“你到我们东北来的目的和任务是什么?”关团长厉声质问。“来考察农业,准备进行经济贸易。”中村狡辩地回答。“胡说,考察农业为什么到边防军驻地搞军事情报?”关团长愤怒地斥责,并且令他交代特务活动的背景和罪行。罪证俱在,中村巳感到无法抵赖,于是他暴露出强盗的嘴脸,大喊大叫地威胁说:“如果不放我,就要上告中国政府,日本关东军是饶不了你们的!”关团长黑龙江省宁安人,中等个,身体魁伟,性情刚毅暴烈。张作霖被害、“万宝山事件”,更加深了他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。此刻,见中村如此骄横,他怒不可猛然大喝道:“混蛋!今天我就要你的脑袋,叫你去上告!宁连长,行刑!”中村立而不跪,狂呼乱叫。几个军官用强力让他跪下。宁连长从旁边走出,手操大刀,走到中村身后。只见刀光一闪,中村就倒在地上。由于宁连长紧张,中村没被砍死,还在地上挣扎。此刻关团长一个箭步上前,从宁连长手中夺过大刀,只听咔嚓一声,将中村的头颅砍下。这时,负责清理现场的人员上来,先将尸体抬到大厅旁的一间空房里,然后用破布将地面的血迹拖擦了一下。继而,关闭长又命令:“带下一个!”就这样,那个日本曹长也被杀掉。为防止失密,另两个人也被同样处死。之后,大家一起动手把大厅收拾干净。整理完毕,团长关瑞玑又给大家开会,并命令团部副官赵衡、刘天鹏俩人在厅外执勤放哨。会上,除重申保密问题外,又商议了对日本军事间谍中村等尸体的处置办法。为尽量缩小目标,最后决定将其尸体分解后掩埋于荒山。就在这天夜半时分,我们十余个连级军官,每人背了一条装有敌人尸块的麻袋,手持一把军用小铁锹,一盏马灯,在团长的亲自率领下,向驻地东南方向的山岭进发。记得当时没有月光,走入灌木丛后,大家便分散开,点上马灯,各自找寻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,将碎尸深埋了起来。与此同时,兵分两路,谷副团长尚带一部分人,到距营区七、八里远的山洼里,将中村等的四匹马砍死,连同其一行人的衣物焚烧后掩埋起来。翌日,团长又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会。原来,董副团长提出:这样处置不可靠。怕一旦走漏风声,日本人来检查,他们的狼狗嗅觉很灵敏,能把尸体给找出来,不如将其投入河里稳妥。因此,团长命令必须把各自埋的所有尸块全都找出来,缺一块也不行,而且要在夜里行动。团长的话音刚落,军官们的脸上便都不由地表露出为难的神色。因为埋尸块是夜里的行动,埋时又只顾及保密,所以很难记准和寻找到自己的掩埋地点。但军令如山,大家也只好去执行。天黑后,我们又拿起麻袋、军锹、马灯,懦喘不安地向荒山走去。虽是夏夜,但山风很凉,加上心情颇有些紧张,因此,感到特别的冷销,手中的马灯更是一颤一抖的。折腾了很长时间,好不容易才把尸块挖了出来,回到指定的集合地点。然后,我们又跟着团长来到了洮儿河,选择了一个深水地段,将碎尸集中到几条麻袋内,用钢丝扎上口,再坠上大石头,沉入河底。当大家返回团部时,天已破晓。一夜的紧张心情和劳累的身躯,此刻才算略觉轻松。事过不久,大约在八月上旬,我们听说日本人已知道了中村大尉死于我团的情况,并要派兵来武力搜查。军官们都觉得很惊奇。大家偷偷地议论说:此事处置得这么严密,怎么会这样快就泄露出去了呢?当时,有这样一种猜测的说法,即此事是由我团的副官刘天鹏中尉向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告的密。猜测的事实根据是这样。原来,当时中村被杀后,尸体放于空房内。团长在给军官开会,由赵衡和刘天鹏两位副官在外面担任警戒。刘副官乘机溜进停尸房,想捞点外快,恰被赵副官发现。因为这行为是违犯“约法八章”的。赵副官向上报告后,团长闻之大怒,欲当即处决刘副宫。刘系山东人,与我团第一副团长李允升中校是同乡。经李副团长说情,刘副官幸免于死被禁闭起来。刘副官对此事非常恐惧,怕日后有个万一。于是他偷与家中联系,不久家里发来双挂号信,说父母双双病重,让刘赶快回家。刘副官哭着与团长请假,团长不准。又经李副团长从中说情,答应给七天假;经李再次说情,才勉强给了十天假,并令他务必按时归队,且不准以任何理由续假。刘副官匆匆离队后,不仅一走没复返,而且下落不明。恰值此时,我们听到关东军将要来讨伐我团的消息。所以大家都怀疑是刘天鹏向日本人告的密。时至今日,仍弄不清当时这个猜测是否准确。从以上的叙述中可见,屯垦军处死中村,是出于广大爱国官兵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行径的愤慨,是为了保守中国军事机密的正义举动。然而,当时的国民党卖国政府,事发后,不仅不敢揭露、谴责日本帝国主义的间谍活动,相反地却对屯军的爱国军官进行惩处,把关玉衡团长扣押在沈阳,并且任凭日本帝国主义歪曲事实真相,利用“中村事件”为其公开发动侵华战争制造舆论和作为武装侵占我东北的口实之一。蒋介石等掌权者们当时认为,是因为我们处决了中村,日本帝国主义才发动“九·一八”事变的,所以参与处死中村的人们,都成了历史的“罪人”。正因如此,使我多少年来一直不能谈及此事。今天,当我追忆起五十多年前的这段往事,面对我们伟大祖国的现实,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欣慰!当年我们出于爱国的义愤和作为军人卫国守土的责任感,杀死了两个日本军事间谍。但在蒋介石不抵抗命令之下,仍然没能避免我东北同胞道受十四年沦亡的苦难。今年,只有在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,我们中国人民才能挺起胸膛,在自己国家的疆土.上作了主人,不再受外人的欺侮和宰割了。我现在虽然已年逾古稀,但瞻望祖国光明的未来,我的心情诚如叶帅的一首咏怀诗句那样:满目青山夕照明啊!(本文根据金东复一九八一年十二月的谈话记录整理,并经过本人的修改审定。整理人:赵汇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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